护理倾听 | 掌心托起的呼吸
在成为新生儿科护士的第十四个春天,我依然会在每个交接班时轻轻擦拭暖箱的玻璃罩。那些透过水雾朦胧起伏的小胸膛,从早产儿蝴蝶振翅般的微弱呼吸,到足月宝宝涨红着脸的嘹亮啼哭,都是生命最原始的脉搏。每当监护仪的滴答声与保温箱的嗡嗡声交织成乐章,我总想起前辈的话:“我们捧着的不是婴儿,是还没学会流泪的希望。”
许多人都说这里是离奇迹最近的地方。那些曾被宣判“可能撑不过今夜”的小生命,会在某个清晨突然攥住你的手指——指尖传递的温度从冰凉到温热,从颤抖到有力,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重生的秘密。记得曾护理过一个胎龄仅28周的宝宝,他的皮肤薄得像蝉翼。三个月后,当他第一次自主完成奶瓶喂养时,整个病房的护士含着泪鼓掌,玻璃奶瓶折射出的虹光,恰似我们共同见证的彩虹。
窗外的雨正淅沥地敲打屋檐,护士站的电话突然响起:“34周双胎早产,重度窒息!”监护仪刺眼的红光中,两个不足四斤的小身体被裹在保温毯里送来。最危急的男婴氧饱和度已跌至40%,心率低得令人心悸。医生全神贯注地做气管插管时,我能清晰看见他后背瞬间洇湿的手术衣,而我的拇指正以每分钟120次的频率按压着复苏气囊,橡胶球囊在掌心摩擦出灼痛感。
“血色素30g/L!”检验科的电话让空气愈发凝重。望着采血管里稀薄如洗肉水的血样,我抓着对讲机的手微微发抖:“标本没问题,请立即配血!”抢救持续到黄昏,当男婴的脚底泛起第一抹粉红时,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宛如天籁。玻璃门外,年轻父亲的身影在走廊灯下忽明忽暗——他总在每次门轴转动时弹簧般跃起,又在听到其他床号时颓然跌坐。直到我拉开那扇隔开生死的大门,这个高大的男人竟踉跄着扶住墙才站稳。看着他颤抖着在知情书上签字的模样,我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,老师曾说:“我们治愈的不只是孩子,还有那些碎成琉璃的父母心。”
有人问我们如何承受这样的高压,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些细微的晨昏里:是给暖箱里宝宝调整睡姿时,总会多缠一圈“鸟巢式”棉垫的指尖记忆;是深夜巡视时,为哭闹婴儿哼唱的走调摇篮曲;更是某个出院日,母亲抱着孩子向我们深鞠躬时,落在白大褂上的滚烫泪水。
此刻窗外月季又绽新蕊,保温箱上的监护线依旧起伏如歌。我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危重患儿,也还会有新的眼泪与欢笑。但当我看见出院相册里那些红润的小脸,忽然读懂了这个职业最深的隐喻——我们不是创造奇迹的人,只是固执地守在生命最初的门槛上,为每颗星星点点的火种,挡住第一阵狂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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